在京杭大运河的北起点——通州运河文化广场,一座高达32米的青铜雕塑《东方》巍然矗立,巨龙盘旋于云端,麒麟昂首于基座,将千年漕运的辉煌与当代艺术的张力熔铸于一体。这座由韩美林设计的巨型作品不仅是通州的城市地标,更是大运河文化从历史走向未来的精神图腾。它用青铜的厚重与花岗岩的永恒,诉说着中华文明在运河滋养下的生生不息,也以先锋的造型语言重构着传统文化与现代审美的对话空间。
《东方》雕塑的视觉语言建立在对传统意象的解构与重组之上。上部的青铜巨龙并非传统皇权象征的复刻,而是通过夸张的流线型躯体和层叠交错的鳞片,形成动态升腾之势。巨龙首部向西昂起,与运河水流方向形成空间呼应,暗合“龙行天下”的漕运气魄。基座的三尊花岗岩麒麟则打破传统蹲踞姿态,以昂首挺胸的拟人化造型强化力量感,足部肌理融入水波纹雕刻,隐喻运河对祥瑞文化的滋养。
在材质选择上,青铜与花岗岩的并置极具深意。青铜的氧化特性使雕塑随时间产生色彩变化,象征大运河文化的动态演进;花岗岩基座则通过粗粝质感强化历史厚重感。这种材料辩证法在韩美林2010年接受《艺术评论》采访时曾阐释:“青铜是流动的时间,石头是凝固的记忆,二者碰撞才能激活文明基因。”
雕塑所在的文化广场本身就是历史记忆的载体。考古发现显示,该区域正是元代通惠河码头遗址,明清时期“万艘骈集”的盛况在冯其庸题写的“水陆要冲”“万艘云集”楹联中仍可窥见。《东方》通过空间叙事将这段历史具象化:巨龙盘旋高度32米,对应大运河全长3200公里的数字隐喻;麒麟足下基座镌刻运河沿岸18座重要城市名称,形成地理坐标的时间胶囊。
这种文化转译在学者李松的《运河艺术地理学》研究中被定义为“超文本叙事”——雕塑不再孤立存在,而是与广场的漕运遗址、复刻龙舟、千年运河石雕等元素构成互文网络。游客穿行其间,既能通过具象符号感知历史场景,又能在抽象造型中体会文化精神的当代表达。2019年杭州运河文化艺术中心启幕时采用的“灰空间”设计理念,正是受此启发,将工业遗存与当代艺术进行对话。
《东方》雕塑的功能已超越视觉象征。2023年“运河文化节”期间,其基座被改造为全息投影幕墙,通过数字技术重现漕船过闸、开漕节盛况,使静态雕塑成为动态文化展演平台。这种活化利用印证了柴冬冬教授提出的“文化遗产的媒介化存储”理论,即通过技术手段让物质遗存转化为可交互的文化信息源。
广场配套的运河文化艺术中心更将这种功能拓展至多维空间。参照杭州运河文化艺术中心“730匣子剧场”模式,通州场馆定期举办运河主题沉浸式戏剧,演员在龙舟模型与全息运河场景中演绎漕工故事,实现“雕塑-建筑-演出”三位一体的文化生产。这种模式在2024年大运河国际论坛上被列为“文化遗产活态利用最佳实践案例”。
面对文化遗产保护的新挑战,《东方》雕塑正成为技术创新的试验场。2024年实施的“数字孪生运河”工程中,清华大学团队对雕塑进行毫米级三维扫描,建立包含12万个数据点的数字模型。这不仅为文物修复提供基准,更通过区块链技术生成NFT数字藏品,使文化符号进入元宇宙传播领域。
学者王澍在《新遗产主义》中提出的“文化基因链”概念在此得到印证:当实体雕塑与数字分身、沉浸式体验、文创衍生品共同构成传播矩阵,大运河文化便实现了从物质遗存向文化IP的转化。未来,随着AR导航技术在广场的应用,游客手机扫描雕塑即可召唤虚拟历史人物讲解漕运故事,文化遗产的阐释维度将实现革命性拓展。
通州运河文化广场的《东方》雕塑,以震撼的视觉形态重塑了当代人对运河文明的认知维度。它既是漕运史诗的青铜注脚,也是文化创新的实验场域;既凝固着“万舟骈集”的历史记忆,也孕育着数字时代的文化可能。当巨龙的身影倒映在运河水面,我们看到的不仅是艺术与历史的对话,更是一个古老文明在当代语境中的创造性重生。这种重生启示我们:文化遗产的保护不应止于封存过往,更需构建传统与现代、物质与数字、本土与全球的多维对话系统——而这或许正是大运河留给21世纪的最珍贵遗产。